酒散寻乌

【李杜】误落沉香1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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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龄差缩小 花吐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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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四）落沉香

4.2

李白立于遒劲的棠梨枝上，离杜甫不远也不近。

逆来的日光在李白的脸上精细地绘上一块块大小不一的阴影，显得他眉眼深沉，让人难以辨清他面上的神情。

李白这般出其不意地出现，惊得杜甫差点一个仰翻从窗沿滑下去。他慌忙转了个个，视野中的李白终于变成了正的。

窗外李白抬起折扇拨开挡道的细枝嫩叶，顺着枝干稳稳朝他走来，身形在窗户框出的画面里放大。

那枝树杈比窗要高些，走进时，经窗沿遮挡，杜甫已经看不见他的脸，只能看到他下垂至脚踝的白袍和腰间晃荡的含墨玉佩。

杜甫有些怀疑李白是否是因为看到他而走过来的了。

他甚至来都不一定是为自己而来。

说不定是来探望高适的。

他探出窗，努力地向上观望，恰巧李白也躬下身朝下看。

阳光从侧面点亮了李白那双独一无二的眸子，如同美玉中流淌的碧色。

李白挑挑眉，那模样像是在说，好巧。

杜甫这下不怀疑了，却变得忐忑。他搜肠刮肚地找一句应景的俏皮话，可是头脑空白徒劳无功。

他张嘴，喉头缝里就要挤出几句干巴巴的问候。

李白向他伸出手。

他先开了口，是询问的语气。

“来？”

简单又随意，没有想象中满是伪装的寒暄，也没有会让杜甫想要逃离的淡漠和生疏。好像他们从未分别，是不需要说太多就能心意相通的挚友。

即便他们并不是。

根本无需想太多，杜甫踩上窗沿，握住那只有力的手，一跃而起。

李白随即揽住他，足间一点便轻巧落地。

他抬眸，望了眼棠梨树枝丫掩映下的阳光，辨认时辰。

“我们得快些，赶不及了。”

杜甫的还在绞尽脑汁想自己的台词，尚未回神，愣愣地问：“什、什么？”

李白没有再重复一遍。

他就着交握的手，携着杜甫狂奔。

足下生风，耳畔拉长的风声仓促地呼喊。

杜甫也没有再问什么。

两人衣袍被吹起，杜甫看到李白未被束起的几缕长发向后飞扬。

他们在街上穿行，不顾行人带着惊异纷纷侧目。

前方湛蓝的天空一片接着一片，所有东西都被抛之脑后。他们好像是在一望无际的田野或是没有尽头的海上奔跑，身边什么也没有，只有彼此，和甩开一切的自由。

两只手掌交握，贴合的掌纹在奔跑中细细摩擦、发热。那连接着他们的触感从干燥温暖变得滑腻而炽热。

他们奔向渡口。

那里老迈的船夫已经松开系绳，将要向湖心漂去。

他们在最后的关口一跃而上。

小舟在平静的湖面上晃荡，船夫淡淡瞥了他们一眼，一心一意地划桨。他已渡过千奇百怪的船客，对此早已见怪不怪。

凭空出现的两人瘫坐在船上，直喘气。转头望见彼此那副累极了的狼狈样，没等气喘匀，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。

 

湖心的水太安恬了，青翠的山峦分毫不差地静立在水中，水上水下世界显得格外通透，小舟仿若在镜子上划过。

诗情画意。

杜甫心里一动。果然见李白思索片刻，拾起被随手丢在案几上的毛笔，在船壁上写出两行诗。

杜甫凑近去看。那“清水芙蓉”般的诗句，刹那间勾起了他更多的诗情。他细细品味着，却见李白那双青碧的眼睛沉沉地注视着自己，迟迟没有接上下一句。

这一刻杜甫没有犹豫，他抓起一支笔，在船壁上补上了后一句。最后笔尖与李白悬在空中的笔尖碰在一起。两只毛笔顺着这股劲纠缠着转了几圈。

几片不起眼的绿叶从杜甫袖间悄然滑下，手臂突如其来地酸麻，杜甫差点握不住笔。

一言不发撑着船的老翁又往这里一瞥，这回并非淡淡，还附带着一声没好气的轻哼。

杜府忽然发觉自己好像被李白带着做了“坏事”。

不过看起来船主人并不打算追究就是了。

要是真要追究，杜甫也不见得舍得这诗被毁掉，定会想方设法把它保留下来。

杜甫正心虚地别过眼，忽见李白眼眸里正在漾开的笑意，唇角也忍不住弯起，那点不好意思也就烟消云散了。

他知道自己的诗句得到了认可。

兴奋的情绪细密地抵在喉间，是哽塞的，是难以言说的，是好像一张口就要尽数倾吐出来的。

这首诗多么珍贵。

它来源于两个人同一时刻的有感而发，是两个能在茫茫人海中相遇的、幸运的人，一同登上这只无名小舟，产生于一瞬间的灵感碰撞。

即便那两个人如此不同。

一个久负文名，一个不见经传。

可也有相似之处。

他们都为自己所奔波的感到疲惫，都在湖心一叶小舟上得到过片刻的自由与宁静。

往后会有许多人登上这只小舟，来来往往。他们暂歇下，端详起这些句子时，诗句也会沉默着凝望他们，带着来自此时此刻李白和杜甫的一片魂灵。

杜甫内心升起雀跃，他不知道李白是不是也是这样。

 

下了小舟，天已是薄暮。

直到与李白在湖边的高树上并肩坐下，杜甫才明白李白所说“要赶不及”的意思。

暮色四合时，湖面上呈现一种浅灰色，像是一层若有还无的薄雾。

不久，有橙红的光晕映上湖水，明灯从湖面上飘起，一盏接一盏，缓步攀升，原本漆黑的夜因此而变得极为亮丽。

这是一番蔚为壮观的场面。

杜甫忍不住去看李白。

李白正垂着眸，橙红的光也映上了他的脸，却因下垂的睫毛阻隔而没能映入他的眼。

高坐于树梢的他终于泄露出几分心绪。

他有时好像不属于此间，游离在众人的悲欢之外。

他那么地与众不同，他看起来很落寞。

杜甫明白那种感觉。

他觉得自己有一点懂李白了。

杜甫的喉头又很痒，想咳嗽，想吐，四肢也泛起酸麻。

他把这归结于奔波的劳累所致，强忍下不适。

晚风穿过树梢，枝叶哗哗作响，把杜甫向李白吹去。

眼前湖面上的景象的确很美很美，而对于杜甫来说，此刻无疑李白的心绪更能牵动他的内心。

他头靠在李白肩头，阖上眼，放缓呼吸，耐心地通过李白的气息与温度感受他藏在内心从未说出口的东西。

 

李白凝望映彩的湖水许久，他的内心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杂，在见到杜甫的时候。这种情绪一直缠绕着他。他似乎已经了然，却又好像一窍不通。

杜甫已经睡着了，靠在他的肩上，呼吸很缓，很安静。就像他惯常的那样，从不会带来麻烦。

风把他的发丝从脸侧吹落，遮住了沉睡的面容。

李白伸手，捋起他垂落的发丝，置于耳后，又忍不住顺了顺，为他掸开发上的叶片。

杜甫没有动，没有察觉，他睡得很安恬。

李白注视他安静的容颜，一缕幽沉的心绪愈演愈烈，随之而生的却是遗憾与忧伤。

李白无可奈何地叹息。

“太迟了。”

夜风偷走这声轻叹，然后溜走，敛去了声息，一时间万籁俱寂。

湖上两人都无心再看的灯盏，还在兀自悠悠飘起，飞向缥缈的夜空深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