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散寻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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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李杜】误落沉香13

终于写到了我最想写的一段!欢迎各位太太提建议。

年龄差缩小 有虚构人物

喜欢的话来看看前后文吧:【李杜】误落沉香 索引-酒散寻乌 (lofter.com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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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四)落沉香

4.3

断断续续下了一日的霏霏细雨,檐角柔柔的滴雨便像是在轻言细语地倾诉着绵绵不绝的情意。雨未停多久,半山腰仍盈着水汽,夕阳下笼起一层极为清透的纱帘。

枝叶掩映处,有一座庭院。

窗棂边,鸟儿好奇地瞧着翠叶上晶莹的水珠,低头啜饮。叶片倾斜,水珠在细长的喙上留下点水一吻后滑落,砸在窗沿时,无声地碎了。鸟儿不解地望着水珠碎裂的地方,遗憾地抖抖羽毛,飞走了。

屋内,杜甫提着从山下采买来的温酒小菜,推开寝室的门。屋内未点烛火,只有几缕夕照铺在凌乱的床褥上。床上没有人,杜甫用手探了探,被褥底下还残留着几分薄薄的余温。

李白近来似乎有许多烦心事。除却刚带他来到这里的那几日,李白会不时接见神不知鬼不觉来到这处荫蔽山林的客人,彻日长谈,有时甚至为此日夜颠倒。李白会在客人造访时,把杜甫藏起来,杜甫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,却总能在李白不自觉紧锁的眉头里窥见他来不及遮掩的伤神。

杜甫下山采买时,一夜未眠的李白正睡得昏沉。现在看来,应该是起了。

杜甫往院里走去,把手里的东西搁在桌上,提起一壶酒,攀上庭院里的树,静静等待。他知道李白一会儿一定会来这里。

 

当夜幕沉降,天空里浮现出星子。李白果不其然来到这里。神差鬼使地,杜甫没有像往常一样跳下去问候他,而是把自己藏在枝叶后面,偷偷地看他的一举一动。

李白把见客时戴的面具搁在石桌上,发出清脆的一声。他拾起石桌上的酒盏,仰头痛饮。

夜风蒸起酒气,吹得人醉醺醺地。夜风带来的朦胧里,这场景让杜甫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是,他忽然觉得命运其实是一件很神奇的东西,因为命里一点差错都容不得。他与李十二偶然相逢的命运也正是如此。

若当年横卧檐上饮酒的少年诗仙垂下眼时,未曾望见檐下惊惶抽泣的孩童。他大概会百无聊赖地自顾自饮酒,兴尽时,便从檐上翩然跃下,把青莲剑在腰间别好,不回头地走远。那忙着哭泣的孩子也不会在瞳孔深处烙下那潇洒自由的身影。

若是那样,他们就不会有黄府里一夜的相依,不会共度一夏一冬的浪漫,醉眠秋共被,携手日同行。

杜甫倚在树枝上胡思乱想,伸手拨开几片遮蔽视线的枝叶,却见李白如有灵犀地仰起头,把他偷窥似的行为抓了个正着。

月光下李白脸上忽然绽开个得逞似的笑,他朝杜甫扬起手中的酒杯,剔透的酒液滑入他的咽喉。这是在邀他下来共饮。

杜甫被李白那个许久未有的恣意的笑弄得心里一跳,匆忙地支起身子,手忙脚乱间从枝干上滚了下去。

惊慌只占据了他一瞬,很快杜甫便闭上了眼,因为他知道一双有力的手臂会稳稳接住他。他此刻只需化作一阵风,长长逝入他的怀抱。

杜甫睁开眼,望见蘸了酒的唇,往上是直挺的鼻梁,端正的鼻梁上是那双非同寻常的翠绿色眸子。那双沉如深潭的眸子此刻像是蒙了脉脉含情的雾,迷迷蒙蒙地看向他。

杜甫情不自禁地伸手去触摸,却又在半途中收回手。他生怕抚摸李白眼睫时,他的眼眸便会合上。那样的话,他就会错过那一瞬间碧潭泛起的涟漪。

杜甫发觉,同李白一起的时候,他总是很容易沉迷美色。

 

李白迈开步子,杜甫忙环住他的脖颈。

杜甫这才想起来自己回来时一直想跟李白分享的事,兴致勃勃地凑在他耳边讲话。

“李十二,你知道吗,今天我下山的时候,瞧见了一个和你一样有绿眸子的人。你有没有兄弟姐妹啊?你家里人都是绿……”

李白的脚步突兀地停住了,杜甫讲了一半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。

李白把杜甫放下来,转而握住他的手,力道很大。

不明所以的杜甫茫然地看向李白,只见那双碧绿的眸子里,迷蒙薄雾早已散去。他猝不及防地撞上了李白眸里还未来得及收起的悲伤。他心里蓦地收紧。

不需李白解释,他很快便明白了李白异常举动的缘由。

原本轻柔的夜风开始扭曲、尖啸,让人背脊生出凉意,篱笆外边的树林里现出经兵器反射后苍冷阴森的月光,漫天闪烁的星子在那些刀片上慌乱逃窜。埋伏许久的刺客如同蛰伏许久的野兽,在黑夜里显露出他们的身影。

 

为首那人行至篱笆前,摘下脸上的面具。冰冷的月光映出他苍白的脸,那带着病容的面孔上,有一双碧绿的眸子。

如果没有猜错的话,那是一双与李白同宗同源的绿眸子。

“十三。”

李白低声唤,夜风里他的声音显得很淡。狂乱的夜风不仅吹乱了他的发,还吹皱了他的声音。杜甫看不到他的神情,却能感受到他掌心浮起的薄汗和细微的颤抖。

李十三干笑了一声,面上死气沉沉地。

“哥哥,你我兄弟二人许久未见过见面了,上次会面兴许还是在茶楼吧。那时候,月圆才入殓……”他的神情忽然变得阴鸷,“李十二,在你眼里,是不是只有你自己?你把影楼大权独揽,伤、杀不忌,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。你只顾自己恣意畅快,对血亲的死活不管不顾!”

李白缓缓地摇着头,说不出话。

李十三却像是受到了刺激,情绪愈发激烈:“是,论文才、武才,我不如你!可我真厌恶自己是你弟弟!若非你,我不会入影楼这种腌臜之地,不会在你的背后垂头懊丧,不会被下毒控制,不会闹到最后家破人亡!你看看你,你看看我,你我掌上沾满鲜血,已皆为该死之人!”

李白偏过头,他的唇上已经褪尽了血色。他以为杜甫听了这些话会怕他,小心地松开手。杜甫却一把握紧了他,还把另一只手也覆上了他的手背。

李白咀嚼了许久的沉默,竭力压抑着嗓音中的颤抖:“所以,你今天是来杀我的。”

李十三嗤笑一声,不慌不忙地侧过身子。侧面看过去,他的眼睛显得格外狭长,透露出一种凉薄的味道。

“不错,李十二。等你下了黄泉,你我便无缘再会。你宽心,影楼到我手里,只会更好。”

李十三重又将面具覆上,一抬手,森冷的铁甲与刀光便从气势汹汹地从树林里涌来。

李白一把将杜甫拉到背后,抽出腰间的青莲剑。

浓稠的鲜血溅上他的脸颊、发丝、衣袍,星星点点,又涌入青莲剑剑槽,蜿蜒而下。

杜甫眼中映出血液的猩红。对于他这种不通武艺的人来讲,光是挥舞的剑法就已足够令他眼花缭乱,他压根分不清李白身上的究竟是不是从他身上留下来的。杜甫心间隐隐地疼,他从未如此恨过不会武的自己。

寡不敌众,李白的手臂已经开始微微痉挛,他知晓不可恋战。刀剑总归无眼,兵戈相击时,他无法保证自己身后的人不受到伤害。于是他抓准时机一力将几人震出去,然后揽过杜甫借着夜色掩护,在树林里夺路狂奔。

落叶在脚下被踩得稀碎,袍袖被树丛刮得破烂。喉咙已经喘气喘得沙哑,脚掌已经酸疼难当,新的伤口与日俱增,可是鬼魅般的脚步还在背后响起,逃亡还是不能停下来。

不必想,接下来的日子必定是惊惶难安,夜不敢寐的。

 

三日后的夜晚,李杜二人经过一个小村子。一位心善的老妇人正要出远门,临走时把他们藏在柴房里,端给他们两碗稀饭。

夜里阒静无声,两人倚在木柴上,望着手里的粥饭,久久不能言,迟迟不能下嘴。酸涩在眼眶中聚集,积得盛不下了,才终于落在饭碗里。

许久未落下泪的人,落泪竟不是因为绝望、怨愤,而是因为感激。

令人惭漂母,三谢不能餐。

身上的衣衫破烂又肮脏,两个人依偎在一起。李白没有说话,杜甫知道他还没有从那天的打击中走出来,也隐隐为他难过。他望出柴房小破的窗户,窗户外是一片小小的夜空。杜甫望着暗淡的星辰与月光,他从未觉得,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那么远过。

心头有几分酸楚,而身边的人正轻轻为他捋着头发,平稳的呼吸吹动发丝。杜甫忽又觉得,也没有那么遗憾了。

可就是在这个看似平安的夜晚,火炬撕裂了夜幕,在小茅屋前张牙舞爪地烧。破旧的小窗被破开,碎裂声惊醒了两个许久没有安稳睡过的人。

两只瓷碗被突袭的人踩碎,李白抽出青莲剑,手臂上包扎伤口的布料被血浸透。

杜甫眼看李白力有不逮,咬牙曲起破损渗血的指节,拾起倒在地上的扫把,无章法地向偷袭李白的那人舞去。

粗硬的扫把尖刮伤了那人的脸,李白一下击落了他的武器,匆忙转身对付新涌上来的敌人。

那人抹了把划伤后狰狞恐怖的脸,见李白没有余力再管他,便活动指节,嗜血的目光转移向杜甫。

杜甫自然不会是他的对手,很快就被一拳贯中腹部,整个人腾飞而起,重重撞在墙壁上。他浑身钝痛,特别是头部,像是长出来千万根细针。他艰难地睁开眼,视线时而清晰模糊时而模糊,一阵天旋地转。他似乎看到李白冲他奔来跪在他面前,看到好多血,还看到—

冰冷的刀光在李白背后闪烁。

那一瞬间,身体的难受与疲软仿佛都消失不见了,他只知道他不想要李白死。

杜甫推开对他毫无防备的李白,利器贯穿了他的身体,又抽离。他脱力地倒下,不出意外地,搂住他的不是坚硬的底面,而是他熟悉的怀抱。

这一刻,杜甫觉得有些遗憾,为自己从未宣之于口、将要随他而去的感情。

鲜血从杜甫口中不受控制地涌出,一同从口中溢出的还有其他的东西。

他在精神恍惚间望见今生最让他难忘的一双眸子,那双眸子里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—是如潮水一般汹涌的悲伤,是不可置信。

杜甫恍然,原来他总能够看清那潭水下的一切啊。

这样想,又没什么遗憾了。

手臂上的刺痛非常尖利,杜甫已经无心去管了。

 

怀抱着阖上眼的杜甫,李白沉默着,血液里的温度已经变得冰冷。他伸手夹起几片同鲜血一起从杜甫口中逸出的花瓣,出神地端详。

一刹那,李白仿佛明白了什么。他掀开杜甫破烂的袍袖,许多碧叶混着花瓣从残缺的袖口滑出。

是花吐症啊。

相思之症。

墨纹玉佩上的花纹,影楼始祖,少年时取走的未写完的信件,血脉相传的病症,除相思果无可解的毒药。

有杕之杜,生于道左。杜,杜梨。墨玉上的花纹,就是棠梨花纹。影楼的第一任主人,就是杜甫的先祖,杜预。

害死师父的毒,在许多年后才找到解药。藏在心底的情意,到尘埃落定才被人知晓。

那么这谜团,解与不解,又有什么区别呢?

刀光冲他飞来,李白一动未动,平静得可怕。时至今日,死亡也没那么可怕了。

 

“停!都住手!”

李十三忽然一声喝。

他盯着地上从杜甫衣襟间滚落的墨纹玉佩和地上零落的沾血的花瓣,泛着死气的眼里生出一缕生机。

 

4.4

杜甫醒来的时候,感觉到浑身都很乏力,头疼欲裂。他的眼睛还不能适应刺眼的光,他用手背挡在眼前。

抬手时,他发觉自己的手背和手臂上浮现出枝杈状的纹路,这纹路十分逼真,有的枝条上甚至还缀着花和叶。

杜甫的左脚踝上拴着铁链,一路连到靠近床尾的墙上。原本侍立在他身侧的仆从在他醒的那一刻便推门出去了,杜甫猜测他是去禀告主人了。

杜甫坐起身,脑袋刺痛,眼前忽的闪现出昏迷前的几幅画面。

他使劲地揉了揉头侧,然后低头撩起衣袍,腹部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。

他的心头却莫名地焦躁。

李白呢?他去哪了?是否还安好?

想到这里,杜甫喉头泛起痒意,猛地咳起来。他讶异地发觉不断有细蕊白瓣的花朵从口中落到衣袍上,手臂上的枝叶纹路也在默默变化,上面的叶片在生长,鲜活得似乎马上就要从皮肤里生长出来。然而不一会,果真有叶片从他的手臂上脱落下来。

“花吐症。你知道吗?”

房门被推开,李十三跨进来。他身后跟着两个仆从,手里都端了药。

杜甫戒备地看着他,没有回答他的话,他也不想知道什么花吐症,他现在只关心:“李十二呢?你把他怎么样了?”

李十三随意地挥挥手:“死了呗,被我杀了。”

巨大的痛苦淹没了杜甫,他撕心裂肺地咳,玉色花瓣和翠叶没完没了地落在床褥上。

李十三背后的一位仆从上前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。李十三沉下脸,不耐烦地点了点头,不情不愿地开口:“骗你的,还活着,就在隔壁。”

杜甫终于不咳了,他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盯紧李十三。

李十三无所谓地耸耸肩,招手示意一位仆从留下。

“走了,看好他,务必保证他是活的。”

屋内便只留下杜甫和那名仆从。杜甫想尽办法也割不开那条拴住他的链子,没法逃出去见李白,只好想想办法隔空保下李白。

于是接下来的一天,杜甫从仆从的嘴里套取信息。得知了李十二和影楼,李十三被下的那种奇异的毒,和沿着血脉传到自己身体里的奇异的病症。

几日后,李十三又造访了这间禁室,这回他脸上浮现出癫狂的笑意,说自己已经找到了治愈花吐症得到相思果的办法。

杜甫则掩藏住自己的焦急,平静又笃定地对他说,自己的病因李白而起,如果李白死了,自己的病症永远都不会好。他要求在治愈他的花吐症之前,看着李白安全离开。

“如果不答应,”他威胁地取出设法取得的碎瓷片,横在自己脖颈上,“那你永远都别想得到相思果。”

李十三的脸青了又白,最后还是咬牙同意了。

巧的是,方才李十二也向他提出了诱人的条件,以杜甫的安全作为交换。

这两人还真喜欢玩情深谊厚的戏码!

又过了几日,李十三再一次出现在杜甫面前。这一次,他不顾杜甫的反抗,令两个手下把杜甫按在床上,给他灌下了浓稠的药汁。

杜甫恨恨地瞪他:“你给我喝了什么!”

心情愉快的李十三耐心地回答了他的问题:“可以让你慢慢忘掉他的药。”

忘掉他……忘掉李白?想到这杜甫感觉心里空落落的。

他随即想,不,这药有什么用,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李白的。

 

幸好李十三还算是言而有信,连灌了几日后解开了困住杜甫的铁链。吩咐几个手下押着杜甫躲在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角落里。

在那里,杜甫看到了形容憔悴的李白走出禁室,步履踉跄,看到他衣衫还是破烂褴褛的那一件,容颜还是他熟悉的那样。杜甫心想还好,还好我现在还认得你,我现在还记得你,我会一直记得你的,忘了谁我也不会忘记你。

杜甫目送着李白走出这个能要他性命的地方,望着他的背影在山道上越行越远。

洁白的花瓣开始飘散在空中,像是一场纷纷扬扬的雪,迷了人的眼。

牵挂的人身影消失在漫天大雪里,雪花不知疲倦地飘落,遮蔽了远行之人不舍的、不忍回头的心思,掩埋了目送者借以牵挂的足迹。

药物在发挥效力,幽沉的浓郁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散,被催熟的花朵在结出能生死人的果实。名为花吐的病症已结成青涩的果实,然而患病之人怅然若失,他的相思不甘就此终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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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些东西从未宣之于口,而血肉滋养出的花瓣却不停地诉说着这一切。

【误落沉香·冬】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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