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散寻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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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李杜】误落沉香1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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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龄差缩小 有虚构人物 花吐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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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六)相思果

6.1

天际亮起一抹白,李白仍旧不是很能适应,可他还是静静观赏了整场日出。他总会在日出的时候回想起离开十六王府的那天,因为那一天于他而言,也是一场特殊的日出。

那天迈出十六王府大门,阴冷昏暗的府邸被抛在身后,天光乍现。

李白许久不见光的眼被这种光线刺痛了。他眯起眼,在指缝里适应这个阔别已久的光明世界。

受囚在十六王府的那些不见天日的日子早已记不清数字,而当他终于可以告别潮湿阴暗的地牢,却还是得不到自由。

李白想不到,有一天他会需要用很长的时间来适应光明。

他放下遮挡光线的手,腕上的铁链发出轻响。他赤裸的带着镣铐的双足踏在雪里,对冰冷已经麻木。寒风穿过他破烂的衣衫,已经偷不走任何热量。可当微凉的雪花飘落在李白的眼睫,他苍白的皮肤还是感受到依稀凉意。

人生天地间,忽如远行客。

李白重又审视这个世界,恍如隔世,眼睫下的碧色在遇雪的这一刻封冻。进入十六王府的时候,还是夏日,这双碧绿的眼还似夏日萤火般在黑暗里顽强地闪烁,而如今微雪落睫,只能更添阴郁。他将被流放夜郎,再无返回故土的自由。命运朝他开了玩笑,他明明是受十六王软禁,一朝东窗事发,他却要被当做党羽驱逐流放。

铁链束缚着他的一举一动。

谪仙已谪,已落凡尘,残破的白衣昭示着谪仙也逃不过世俗沧桑。

无波的碧眸沉寂地转动,划过细细密密交织成网的雪,不堪负重的光秃枝丫,单调苍灰的天空……这是平静的告别。而当触及到雪地上的什么,冰霜覆盖的眼眸顿住了。

叮当几声,他弯下腰,拨开细雪,拾起掉落在地的灰扑扑的锦囊,冻僵的手费力地解开缠绕的结。

寒风鼓入,挟锦囊里早已干瘪的花瓣飘散空中,扑在李白的发上,像是故人留下的一场经年而至的祝福,一声为他脱离黑暗而道的祝贺。

封冻的碧色出现了裂痕,冰下活水暗流涌动。李白没想到,暗无天日的日子里,其实有这样一捧花陪伴着他。

雪花迷蒙,隐约了前路,未来如何还未可知,可是李白决定,离开之前,无论如何,他还要做一件事。 

于是他特意去探望了留下花瓣的故人,把费尽心思摘来的一枝十二朵白花回赠给他。

故人正醉酒伏案酣眠,李白没开口说一个字,只在心里默默告知,李十二要离开了,再也没法回来。

 

6.2

杜甫太平的日子也没过多久。新皇赋予他闲职,他偏当官当得太认真。官场的现实摆在眼前,让他不得不承认新皇不需要他这样的拾遗。于是战乱再起时,他辞了官,重归流离落魄。

脚上的草鞋磨破了,杜甫攥紧囊中为数不多的铜板,在一家铺子前驻足。铺子里堆满书籍,墙壁上挂满了古朴的画。

“店家,可有通往蜀地的地图?”

杜甫到的时候,店家正托着腮,昏昏欲睡,见到他,猛地一激灵,眼睛亮起来。哇哦,这不是上回来买了两大箱太白诗集的公子嘛!出手阔绰得很呐!钱来啦!

“有有有,我这铺子啊,啥都有!”店家掀开背后的帘子,抱了一大堆地图放在柜台上,豪迈地一挥手,热情地招呼杜甫,“来,客官,这多的是,随便挑。”

“多谢。”杜甫惊异于店家的热情,感激地一揖,俯下身细细挑选,店家则喜滋滋地半躺回椅子上,等着收一大堆钱,心情愉悦地哼哼。

杜甫挑出了蜀地地图,询问店家价钱。

“一幅两块铜……”店家刚懒懒举起两根手指,一个白色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柜台边,他背着长剑,身着劲装,狰狞的铁面覆盖脸面,仅能看出他拥有一双异于常人的狭长的碧绿眼眸。

这白袍客朝店家扬了扬手中的卷轴,然后取下腰间的钱袋,随意一抛。钱袋落在柜台上,发出沉闷的一响。

店家惊了,原本能脱口而出用来讹人的“一幅两铜板,要买十幅的话一九块,若要另加两筐太白诗集那就更便宜了”的话哽在了喉头,也无心管杜甫怎样了,把钱袋在手心掂了掂,眼里闪出金光。这么多钱啊!

杜甫循声望去,此时白袍客已经走出店铺。看着他的背影,有那么一瞬间,他察觉出几分似曾相识之感。

杜甫匆忙把两块铜板搁在柜台上,收起地图,朝外奔去。街道上行人纷纷,白色的身影在不远处的人群里一闪,杜甫匆匆拨开人群追去。

等追上那人的时候,他缓了许久才喘匀气。

“这位兄台,我……我们见过吗?”

白袍客摇头,杜甫有些失落。

说是没见过,可白袍客顿了顿开口,语气笃定:“你要找的人不是我。”

“我要找的人?”杜甫讶异地抬头,“我要找的人是谁?”

要找的人?这句话引发了杜甫的思索。

他的确常有一种模模糊糊寻寻觅觅的感觉,却不知道那种感觉指向什么。

白袍客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,他陷入沉默,不再言语,径直离开了,快得像逃离。

有种强烈的情绪在杜甫心间浮现,他辨别不出来,又去追那名白袍客,可那人的身影很快隐没在人群里。杜甫停下脚步喘气,茫然失措。

杜甫无助地揪住头发,他发觉有一处记忆像是覆了雪般空白,一触及那里,一股强烈的、悲伤的情绪就会浮出水面,包裹住他,紧紧地。

杜甫无比懊丧。

一定有很重要的东西被他弄丢了。

 

街道的拐角,李十三颓然背靠墙壁。面具下他狭长的绿眸流露出痛苦的神色,愧疚与后悔又在他的心中猛烈翻涌。他无法直视杜甫的眼眸,一秒也不能多呆,因为那是他曾经伤害过的人,是他犯下的无可挽救的错误的罪证。

李十二可以选择包容他,哥哥既往不咎,可他没忘了,没法忘了,他满手血腥。

 

6.3

杜甫行至蜀地,进入严武的幕府谋生计。或许是师兄弟的关系,严武对他很尊敬,也很器重。

只不过,经历战乱之后,很多东西都变了,这位少年时活泼好动的故交在此之后,变得越发沉默寡言。

当然,那段空缺的记忆一直是个谜,神神秘秘。它引发了杜甫强烈的好奇心,却迟迟解不开,这种抓心挠肺的感觉对杜甫而言是一种折磨。不知不觉,他也变得有些沉默寡言。

这种折磨一直持续到那场金秋的酒会,记忆才终于优哉游哉地解开它的面纱。

杜甫卧在高枝上饮酒,攥着高适偷偷递给他的酒契,月色被枝丫划成一道一道,铺在酒契熟悉又陌生的字迹上,那一刻记忆更加扑朔迷离。

醉眼迷蒙,酒气上涌,树下仿佛有白色身影若隐若现,今时往日重合。

嘎吱嘎吱。

枝丫要断了,催促着杜甫赶快跳赶快跳。树下的虚幻又真实的人影温柔地朝他张开双臂。杜甫顾不了太多,酒让本能占据一切,他想要扑进那个怀抱,于是他就这么做了。

可是树下哪有什么白衣人。

重重落在地上的那一刻,白色身影消散了。

杜甫的头被撞得很痛,他蜷缩在地上,望见错落枝丫间,高悬的明月摆出一副疏离的姿态,颅内的疼痛几乎要把他刺穿。

沾了血的花瓣从喉口逸出,记忆如洪水,冲垮堤坝,气势汹汹地回流。

那些莫名其妙的悲伤与思念终于有了着落,全部归往多年前初春的洛阳,落于横卧檐上饮酒的少年的眼角眉梢。

花瓣随风落,将他裹挟入那年春日的暖风。

 

他是漂浮哪里?杜甫模模糊糊地想。

周遭是扭曲的、粘稠的,漫天都是浓郁的碧色。

有纯白的花瓣在水中漂浮,随水流转动时不经意地露出几条纤红的蕊,幽沉的香气浸渍在包裹他的“水”里。

他在不断上升,抑或是下沉。那些沉寂的、无言的、剔透的绿,在离他远去。

他感觉到衣角在碧色中无力地摆动,半阖上眼,眼角被压出泪水。泪眼婆娑里,他望见了那碧色的由来—一双碧绿的眸子,被照亮在暗夜的微光里,垂下来沉沉地望着他,瞳孔里尽是令人心碎的神色……

 

严武推开紧闭的房门,几片蜷曲的花瓣被推得向前蹭了蹭,房间里死气沉沉。屋内门窗紧闭,昏暗且死寂。他不由得被这种沉重的氛围感染了,不自觉放轻了脚步,唯恐惊扰了沉睡的人。

纱帐上缀满破损的花瓣,不堪负重般无力地垂落。严武拨开帐帘才知道,原来昏睡数日的人已经醒了。

杜甫恍惚地坐在床上,双目空洞,病容憔悴,脸上留下不甚清晰的泪痕。他凌乱散落的长发上缀有半枯的落叶,恢复的记忆带给了他巨大的情感冲击。

听到声响,杜甫的眼珠转了转,又很快停止。

见到这一幕,严武不明白发生了什么,只觉心惊。他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沉默,心下颇为焦急地酝酿着一句较为恰当的开场白,却听杜甫沙哑的声音在昏暗的纱帘间响起。

“近来……可有李白的消息?”

严武不明所以,略感疑惑,斟酌后以己所闻相答:“先前,新皇判决李白流放夜郎,只可惜,据传言,新皇大赦之前,李白于半途因病而死。”

帐间又陷入更深的沉默。

严武无法承受这种沉默,又试探开口:“你的病……”

长久的沉默后,帐帘间传来杜甫空茫的声音。

“无药可医。”

“能救我的人,已经死了。”

 

蜀地稍南处,方值落花时节。

传闻中已死的李白立于河岸, 暮色浸透了半江,李白望见自己模糊的身影映在江水中,点点多情落花坠下随江流远去。

不知何时起,在他脑海中,落花与故人建立起微妙的、密不可分的联系。浩浩江水流逝,如同岁月一般不可挽回。

年年有落花。过往鲜衣怒马时,纷纷落花曾如云烟过眼,而今沧桑历经,却深觉,每一片落花都代表着一段深刻的记忆。

曾经订下的棠梨酒还未曾取,拜托高适托付给了故人,忘记了他的故人会摸不着头脑吧。

一旦陷入回忆,棠梨满道的石子路犹在眼前,幽沉花香仿佛还藏在衣袖间,只是这些瞬间,故人恐怕都不记得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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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点长,就分成了两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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